【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故乡那座蓝砖房/惠永胜

睡梦中,妻子梦呓般地说了声“好冷啊”,轻轻裹了裹被子又睡着了。我探出脑袋,顿时觉得冷气袭人,看着妻子紧抱着楠儿,我不由得想起了故乡那座蓝砖房。
那时候没有砖窑场,砖、坯都需要自己做。脱坯需要黏土,娘就用架子车从村后的挖坯坑里拉。由于村民都到那里取土,坑深路陡,娘身材娇小,每次都吃力得很。我和姐姐放学也会去给娘搭把手,帮娘推推车,卸卸土。有时候,推着空架子车在往回走的路上,我们就让娘坐在架子车后尾,我和姐姐一人坐一个车把,然后我们一起用力蹬地,架子车就像跷跷板一样来回地荡。每当这时,娘就会向我们一样开心的笑,好像一天的疲劳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黏土拉够后,脱坯就开始了,挑水、和泥、土坯造型,一样都不能马虎。最怕的是天公不作美。记得那天放学回家,我看到坯场上整整齐齐地码满了四垛土坯,地上还差一排就满了,娘一边洗手一边舒心的笑,她估计再有两天就够盖房用了。谁知半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娘焦急地唤醒我们。我和姐姐慌忙穿好衣服,急忙跑向脱坯场。风实在是太大了,塑料布就像一个巨大的风帆,无论我们怎样拼命地拉扯,都无法盖在坯垛上。“把塑料布拉到上风口,这样就容易些”,娘大声地向我们喊到。现在想起来,我都为娘的聪明而自豪。
烧制蓝砖,需请专业师傅,除了管吃管住,工钱开得也高,一窑砖烧制下来相当于盖房的工价。因此,一般农家都是把一半土坯烧制成蓝砖,盖房子时用在外墙,而里墙则用土坯。
土坯墙是老鼠造窝的最佳选择,易挖且隐蔽性强。床下墙壁是老鼠洞集中的地方,洞口有大有小,据说里面是通着的,弯弯曲曲布满整面墙壁。有些洞口则开在床帏里侧,胆大的老鼠还敢把苇席咬烂,一探头就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记得有一年冬天,气温低得可怜,屋檐下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冰凌,长短不一,仰视则令人心惊胆战,唯恐一不小心被砸中脑袋。
夕阳快速地离开了人间,夜晚来临。娘连忙从厨房的柴堆里抓把麦秸,然后在床前点燃,火光瞬间照亮了房间,热气也升腾起来了。娘立即用双手撑起被子,不停地移动着,其目的是让被子更好地均匀受热,接着娘迅速地将被子对折,麻利地收起被子尾。与此同时,娘命令我快点脱衣服,好趁热暖暖身子。我总是任性地玩耍,不停地跺着脚,从床头到床尾,再从床尾到床头,娘则追着我解衣扣,脱衣服。不一会儿,娘就失去了耐心,嗔怒道:“小爷哎,快点躺里睡吧!”我总是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钻进被窝。爹笑,姐姐也跟着笑,而娘不笑,只是帮我掖掖被子角,就忙着处理家务去了。
躺进被窝,我想起了今天从小伙伴那里学来的谜语,决定让爹猜猜。话还没有说出口,我就觉得爹一定猜不出来,爹一脸的不服气。我得意地大声说:“手拿机密文件,脚踏黄河两岸,前面机枪扫射,后面地雷炸弹。”说到这,我故意为难爹,不说猜什么。我充满挑衅地看着他,他表情紧张,目光里充满了不安。我突然害怕了,知道不应该拿“方便”这样无聊的谜语开玩笑。爹猛然站起,伸手抓向我的床头,我急忙把头缩进被窝。“老鼠!”随着“啪”地一声重摔,爹异常兴奋地大喊:“奶奶,可摔死了!”我急忙探出头来向地面一望,一条四肢颤抖的老鼠躺在地上,嘴角鲜血直淌。我不忍再看,蒙头睡觉。
“咕—咕—”,睡梦中,阵阵叫声伴随着丝丝凉风传来。我惊恐地喊醒娘,娘点燃煤油灯。一只褪了毛的老鼠冻得瑟瑟发抖,头部尾部零星地竖着几根灰毛。肚皮发青,松弛地垂在床单上,我真怀疑它一动,肚子里的肠子就会淌出来。我惊吓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连忙钻进娘的被窝。娘并没有打老鼠,只是轻声的“去!去!”两声,那只老鼠缓慢地爬到床下。我焦急地问娘:“我都快吓死了,你为什么不打死它?”娘搂着我说:“老鼠出洞,是因为咱这屋子不挡冷啊。留它一条命吧,但愿它能熬过今天晚上。”听了娘的话,我倒不觉得她蠢,反倒为她的仁慈而感叹:能为一只即将死去的老鼠而放行的人,恐怕坏不到哪里去。
而如今,远离故乡的我,梦中总会想起老屋,想起爹娘,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它如久窖的老酒,越是品味,越是荡气回肠。啊!我亲爱的老屋,我尊敬的爹娘,无论我走多远,都离不开你爱的磁场。
作 者 简 介
惠永胜,一介布衣,躬耕于汴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喜平淡生活,享静美时光,独卧陋室,阅书籍三千,览江山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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