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一作者赵明，右二作者赖朝晖，右三赖朝晖战友郭智辉）
大舅与二舅
——亲情难忘系列之三
作者 /赵明 赖朝晖
朗诵 /赵明
我母亲是家里的老大，她底下还分别有小她6岁和12岁的两个弟弟，我管他们一个叫大舅，另一个叫二舅。1999年4月，大舅因心脏骤停死亡。二舅目前仍然健在。大舅钱楚平，生于1933年2月24日；终年是66岁。他中等身材，身高约1米65，椭圆白晰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高度数的近视眼镜，说话时稍微有一点点口吃，大舅性格内向，见人遇事时，有点羞涩感，平常看上去，他总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旁人暗地里叫他“知识分子”。有人觉得他读书太多，是个书呆子。其实他的学历只是读了高中而已，但在刚解放时，有文化的人不多，能有一个高中生出现，也就算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了。
（赖朝晖）
1955年，因为有点文化，我大舅被当时的海丰县文化局吸收为职员，当时的他，主要负责海丰县文化工作的规划发展和具体实施办法。上班以后，他搬迁到海丰县城居住，这样常回乡看看的机会就不多了。
解放初期，海丰县百业待兴，但当时的政治运动却是一个接着一个。我大舅就常常以县工作队的队员身份，被派往各乡镇去搞政治运动。他参加了当时县里的土地改革、三反五反，反右斗争、三面红旗、大跃进、四清运动等。由于历次运动的冲洗，让他养成了谨小慎微、不进不退，明哲保身的处事习惯。他常告诫我：要多看报，多学习，注意政治动向。也就是说，在运动中作为个人要知进退，不能太进步，也不能太落后。他相信“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一定先烂”。平时，他有些口吃，说起话来不是很利落。再加上他不善人情世故的处理，更不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所以政治上也没有什么长进。他一直没有申请加入党组织，也不求什么升官发财，所以别人都在仕途上飞黄腾达了，他的职位基本就没动过。尽管外面运动不断，轰轰烈烈，他却安静地躱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认真本分的完成上面交给的每一项工作，成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文职工作人员。
（赖朝晖）每逢节假日从海丰县委回来，大舅钱楚平总会给我带来些糖果，有时候还向我讲述他工作上的故事。我当年10岁，也开始慢慢懂些事了。记得他讲的身边发生一件真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大舅有个姓郑的同学，当时也在海丰县委工作，在当时的反右斗争中，被单位以根本不存在的罪名打成了右派分子，天天被批斗，受尽了折磨，最后上吊自杀身亡。我大舅说，我的这位同学工作积极，上进心很强，但就是说话直率，得罪了领导，才落得了不幸的下场。大舅还说：打压异己，内斗无情，正直人受整，说真话倒霉。这是血的经验教训，你也必须记取，最好以后远离政治，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场合，只带着两只耳朵听人家发言，自己绝对不要发表任何意见。1964年，我入读海丰师范。由于海丰离汕尾有27公里的路程，这样就不能经常回家，所以只能长期在学校吃住。碰巧大舅也住在县委的宿舍大院里，我们相距很近，能经常来往，这样我们俩接触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每逢星期天和节假日，我都会去大舅那里玩，顺便也在他那里蹭顿饭吃。大舅很疼我，也很喜欢我。在他的小屋里，聊天中他总是要给我讲讲政治经验和人生道理。有一次我被学校派出去到教育局送资料，却被班主任点名批评缺课，申辨无效，心里委屈，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大舅。大舅严肃的说：什么叫公平？你以为世上有真正的公平吗？现在你就在最不公平的地方，你能去说它不公平吗？经大舅一说，我才明白了，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我们没必要钻牛角尖，非要去争它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在海丰师范读书的三年多时间里，大舅就是我生活的依靠，学习的老师，社会经验的传授者。毕业后我没去任教，却选择了当兵。大舅一一分析了利弊后，觉得我做的对，他支持了我的选择。大舅的婚姻问题遇到了很大的波折，这成了家里人一直都关心的大事。我读师范期间，他已三十多岁。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他高中的一位女同学。我记得他所喜欢的人叫淑仪，方脸高个，文静娇羞，是个美丽的姑娘。从我自己的判断看，对方也很爱我的大舅，她经常到我们家来，帮着洗衣服做家务。我外祖父母也很喜欢她，认定她就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但由于女方成分高，是剥削阶级出身，这成了一道跨越不了的政治鸿沟，两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为此，我大舅在爱情上伤透了心，不肯再谈恋爱再娶妻子了。1982年初，我从部队转业回乡，大舅已调任到海丰县下属的汕尾镇生产资料公司，担任了副经理。当时他都快50岁了，在家人的压力下，才勉强结了婚。大舅的妻子叫卢琼娟，她是潮州人，四清运动时，随家人一起定居到了汕尾，并后来在汕尾纱布公司工作。她一生非常的节俭，电灯用最小瓦数的，用水采用长流滴水，说这样水表不转能省点钱。我不理解他们的这种生活习惯，声称以后的水电费由我来交。几个月过去，他们依然如旧。没办法我又把每月要资助他们的钱，买成食物和物品送到大舅家，他们却把这些东西收藏冰箱中，一点也舍不得食用。他们没有生育子女，生活过得那样清贫，非常让人心痛。后来在亲友们的劝说下，她们收养了一个女儿叫钱惠茵，当时有七八岁了，正好到了要上学年龄。有了女儿以后，女儿每天上学放学，大舅和大舅母都要去学校接送，生活显得有牵挂了，生活内容也丰富多彩了。这让我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大舅很疼这个女儿，但这个女儿，与养母之间长期感情不合。长大后一直很叛逆，经常离家出走不归。后来只好让她的亲生父母，把这个孩子又领回去了。老话说“隔行如隔山”。大舅从县机关调任到了基层工作，从文化职员变为了经商做买卖，这对他讲是个很大的转折，他当时无所适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能把工作做好。他找到我，想探讨怎样才能做好生产资料公司工作。我提议他搞调查研究，先带一两个同行员工，到渔农生产基地去，了解他们需要什么渔农机械，再到农村去，看他们又需要什么种子饲料，有了对比价格和市场行情的把握，然后才可以精准施策。我也象当初他教我一样，指出现实是残酷的，现实与书本是两码事。我的想法，就是要他改变观念，踏实做事，提高经济效益。大舅是个有能力的人，到任后他负责农用机城的采购销售。通过摸查，了解到农村需要大批的手扶拖拉机。他带几位同事往广州汕头等地，预订手扶拖拉机配额，获得了先到先得的优势。手扶拖拉机物美价廉，一下子成了抢手货，生产资料公司一下子开始走红了。汕尾大祯祥乡的农民管妈德，获得配购手扶拖拉机一台。他买了几丈红布，扎了朵大红花挂在车头，敲锣打鼓，把手扶拖拉机开回了村。看到如此情景，很多农民都照着样子学。没多久汕尾的道路上，随处可见手扶的身影。手扶拖拉机的普及，为当地的农业生产和农用运输，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汕尾生产资料公司，当年就赢利了100多万元。一个公司从亏本到盈利，这中间我大舅的作为是功不可没的。以后的几年，公司年年获利，职工收入多了，福利好了。职工庄章溪对我说，想不到他这个过去的书呆子，现在变成了一个很精明的商人。
（赖朝晖的二舅楚平）
我的二舅叫钱忠，他生于1939年9月7日，现今已83岁了，但身体硬朗，腿脚利落，体格健康。他中等身材，椭圆形脸庞，鼻直眼亮，虽长得有点黑，但气质上却很威严。他说话思路清晰，对人客气有礼，深受乡人和后辈们的敬重。1960年二舅初中毕业。当时国家正处于艰难时期，生活非常困难，有部分村民离乡逃港，治安非常混乱。二舅无法继续读书，回乡后被乡政府任命为盐町头村的治保主任兼民兵营长，重点任务就是教育村民爱乡爱家，不叛国不逃港。
（赖朝晖的大舅楚平）新官上任三把火，等他的三把火烧完，离乡逃港的事算是不那么疯狂了。二舅因此受到表彰，并被升为副村长，村长。但到了1962年，当地灾荒继续蔓延，粮食短缺，村民以野菜充饥。看着部分港户从香港寄回来的一袋袋白面和大米，人们的心又开始了浮动，村民们再也不听劝告，有的乘船逃往香港，有的通过深圳爬山逃港。面对这样难以控制的局面，二舅认为村民们是为了温饱，为了活命才逃港的，他们并没有叛国，不能把他们推到对立面去，按敌我矛盾来处置。为这事的处理，二舅受到了批评，被撤销了村长职务，只保留了治保主任的职务。几十年过后，许多逃港人成了爱国港商，他们积极回乡投资，帮助家乡建设。事实证明，二舅当时的观点和作法是正确的。
（赖朝晖的二舅钱忠）二舅在乡村干部任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一直到了1989年他才退了休。提起我二舅，那在盐町头村还是个无人不晓，并小有名气的人。他一直是多年的民兵营长，虽在县武装部受过培训，对作战训练略知一二。但他带过的民兵营，却在训练比武中，经常拿奖。1962年自然灾害期间，逃港的人很多，盐町头村几乎80%的住户都有人逃港。他积极配合当地公安边防部门，在海防线上巡逻放哨，挡回了不少偷渡客，曾受到政府的表扬和嘉奖。现在虽然退休了，但功绩犹存。大舅二舅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在他们遇到困难和跌倒时，我不说二话，会积极出手相助，帮他们一把。虽然他们经历坎坷，但身上依然有着可贵的东西值得我学习。有时候，我经常会想到他们。大舅二舅，历经磨难，饱经沧桑，你们的做事为人，一直让我受益，让我得到了更快的成长。
作者：赵明（右）赖朝晖（左、在香港家中）
赵明简介：赵明：一个退休的老新闻工作者。1977年年底考进新疆人民广播电台任播音员、主持人、记者和编辑。30岁时，获全国优秀广播节目一等奖和全国好新闻二等奖。1992年起从事电视事业。在新疆电视台拍过很多纪录片，作品多次获全疆优秀电视节目大奖。39岁时破格评为主任记者职称。2000年在深圳拍摄20集纪录片“外国人在深圳”来深圳电视台工作。所拍20集纪录片“道德的力量”，在中央台播出获奖。2017年在深圳电视台退休。现居住在深圳市龙岗区。本人爱好广泛，除了朗诵外，摄影水平也不错，另外多年的新闻生涯，也练就了很好的观察能力和写作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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