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风景
袁斗成
“ 磊磊，跟我到河边走走，”等陈大强的话音刚落，陈磊已经向条泥鳅一样蹿出好远，把陈大强抛在了身后。河，就是长安的母亲河茅洲河，而陈磊是名初一的学生，繁重的课业负担，陈磊巴不得放松一下，哪怕到茅洲河边逛一圈，吮吸几口新鲜空气，那也是陈磊难得的轻闲。当然，心里像白纸一张的陈磊，亲近茅洲河，似乎成了他思念故乡的一种方式。俨然天上掉落的陈年遗墨缓缓浸润，一幅水墨画卷里自由延展。那是陈磊梦中的水乡，那种河网纵横、桨声悠扬的场景是他一辈子抹不掉的美好回忆。在他童年的记忆里，家门口有条不知名的小河，白花花的水仿佛静静从心底流过，到了炎炎夏日，中午大伙儿喜欢光着屁股去游泳，顺便捉鱼摸虾。那时，茅洲河仍能见到鱼儿在游弋，只要有空，陈磊便沿着堤坝走走，故乡仿佛近在眼前。陈磊算是幸运儿，父亲陈大强是新莞人，和母亲在长安的一家工厂上班，收入稳步增长，便把陈磊接到身边读书，能给予孩子完整的父爱母爱。租住的小家就在茅洲河边的一个城中村里，小小的一房一厅，一家人能天天在一起，哪怕简单的吃饭、睡觉，也能瞬间弥漫开家的温暖和温馨。小孩适应性强，陈磊没来几个月就迅速习惯了长安的生活，心情好的时候，能哼唱几段咸水歌。放暑假了，父母上班去了，陈磊几乎天天吃快餐，做完了作业，像个野孩子到处疯玩。一天，不知谁提议，到茅洲河里捉鱼，那样或许能卖几个钱，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陈磊早就学会了”狗刨式“，对自己的水性还是很有信心，当即兴奋地附和：”行啊。“那时茅洲河的河水还比较清澈，特别是靠近田园一带，用鱼飞虾舞形容无比贴切。说干就干，陈磊与几个小伙伴挑选了水质相对好的河段，一边洗澡一边捉鱼，玩得太尽兴，回去已经是万家灯火了。陈磊伸出右手推门，路灯一下子亮了，紧接着是父亲的一声断喝：“干啥去了？”原来父母没加班，左等右等，不见陈磊的身影，在几个熟悉的老乡家差点翻了个底朝天。不等陈磊开口，陈大强仍一个劲追问做什么去了：“不老实回答，今晚别睡觉”。陈磊到底是个半大孩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只有实话实说。陈大强的脸黑得像关公：“给老子跪下。”陈磊的大脑一下子空白，向来把自己当作宝的父亲，平常真是拿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没想到陈大强一巴掌扇来，打得陈磊眼冒金星：“你呀尽干好事，河里还剩几条鱼，想要绝种啊！”见父亲铁青着脸，陈磊不由得头皮发毛，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父亲如此暴怒。陈大强语重心长地说，刚来长安的时候，茅洲河算是水草丰肥，可随着沿线的工厂建起来了，河水污染加重，现在很少能见到成群的鱼儿了，再说了，万一得了皮肤病怎么办？陈磊认了错，陈大强抚摸着他的头说：”虽然我们是外地人，可现在工作、生活在长安，如果自己的家园都不爱惜，迟早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用光阴似箭形容时间流逝很老套，却又那样生动，陈磊考上东莞城区的一所高中。或许是产生了职业倦怠，已是工厂技术骨干的陈大强义无反顾选择了辞职，打算当老板，自己给自己干。陈大强向来喜欢厨艺，就在茅洲河边盘了个店面，开起了一家快餐店，专门为附近工厂的打工者提供午餐和晚餐。因为陈大强的厨艺不错，一时生意兴隆。陈大强夫妻起早贪黑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供陈磊和妹妹读完了高中和大学，又准备回老家县城买一套房，等到叶落归根，好歹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而趁早把房子装修了，可以接老人进城享享福。陈磊大学毕业后，顺利在东城找到了一份待遇不菲的工作。每一次回去看望父母，陈磊会雷打不动到河边看看，可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由于许多工厂的废水未经处理直接排进了茅洲河，不堪重负的河涌成了不折不扣的“龙须沟”、黑臭水体，完全失去了水青、岸绿、景美的一河两岸风采。几乎是死水，河面上飘浮着各种杂物，河水粘稠得某种浆糊黑压压一片，要有是一阵风吹来，散发的熏臭直叫人想要呕吐。不知有多少回，陈磊看到河堤竖立的“严禁追逐、严禁戏水”、“禁止游泳”等招牌，禁不住哑然失笑。像这样的黑臭水体，绝对是天然的防溺水屏障，即使是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还没等靠近，早就被熏得晕头转向了，如果下河游泳，全身肯定会落得皮肤病。不过这样的经验之谈，或多或少带点黑色幽默。哎，陈磊无奈是长吁短叹，不到十年，茅洲河仿佛在哭泣，也在呐喊，像一根针刺进了陈磊的心里，怎么也取不出。龙舟文化在珠三角水乡具有悠久的历史，传承很有民间基础，吃龙船饭、划龙舟“串门”等民间习俗，见证了民间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东莞有几支龙舟队伍，在国内外的赛场取得了优异成绩。陈磊曾跟本地一位朋友聊天，问他村里什么时候吃龙船饭、扒龙舟？他反问陈磊：“还能到哪儿划船啊？”不用朋友说破，陈磊已经理解其中的苦涩。一天，刘陈走出公司大门，突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帮我在城里找份工作行不，哪怕扫地也行？”陈磊大吃一惊，原来陈大强决定把快餐店关了，因为店里的餐厨废水直接往河里排放，也是污染茅洲河的“元凶“之一。一问，东莞和长安推出的“河长制”和“湖长制”越发完善，不仅传出政府即将整治茅洲河的消息，大家也意识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陈大强第一个响应号召，至少不再做污染的事情了，共同努力使生态慢慢得以修复，特别是水质明显改善。
陈磊禁不住为父亲有这样的境界感到高兴。当晚，陈磊到出租屋看望父母，顺便商量怎样再就业。门关着，陈大强的电话又无人接听，陈磊信步走到河边，突然有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兴趣。只见男子仔细收索着堤坝和沙滩，发现有垃圾，想方设法捞起来，装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陈磊心头一热，那不是父亲吗？“这是我们的家园，自己得爱惜！”父亲简短和几句话很在理，难怪陈大强无所事事就到河边义务巡逻，一边向乡亲讲解保护母亲河的重要，一边身体力行捡拾果皮等垃圾。无巧不成书，陈磊听说环卫所正在招人，陈大强夫妻顺利成了长安的环卫工，而且负责茅洲河的一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陈磊与一位女孩相知、相恋，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中秋节，陈磊带着女友认门，母亲早早做好了晚餐，说是也浪漫一回，等会儿点支蜡烛。可等了好一阵子，打陈大强的电话总是回答“快了”，却迟迟不见动静。菜冷了又热，陈大强最后干脆叫家人先吃，随便给他留点饭菜就行，他实在走不开。天快黑了，陈大强终于回来了，母亲不由得埋怨道：“不就早该下班了吗，一家人一块儿吃个饭都不容易，你呀坏了大家的胃口！”依旧不善言词的陈大强一个劲道歉，说正因为是节日，任务相对繁重，保持自己工作地段的干净整治，那是一个环卫工的职责。女友与陈磊相视一笑，气氛活跃了许多。劳累了一天，陈大强喝了点小酒，话格外多起来，提到茅洲河治理，绝对是如数家珍。几年前，政府开始了茅洲河的治理，可惜没有彻底清理淤泥、没有处理和收集设施，两岸的生活污水和工业污水仍往里排，水质并未得到根本改善。只有乞求老天爷下场雨，天然的洗浴、过滤，河水能流动起来，臭味明显减轻。但随着：百日攻坚战“打响，清闭排污口、截污管网铺设、生态补水同步推进，不让一滴污水流入茅洲河是慎重的承诺，更得到了彻底执行。曾经的黑龙江，终于焕发了第二春。眼睛不会总是欺骗人。陈磊是个时事通，早就看了相关报道，茅洲河一系列的”截污、清淤、活源、固堤、景美“工程有条不紊推进，沿岸铺上了花岗石路面，修了护栏，补种了草坪，多管齐下的治理效果明显，至少臭味几乎消失了。随着鱼群又在茅洲河欢快地游弋，恢复了河清、岸美、树绿的风情线。刘磊回去陪同父母，只要不下瓢泼大雨，当天边收拢最后一抹晚霞，他会一个人或邀请朋友散步，最爱的场所就是恢复了一河两岸景观的茅洲河边，一般转一圈一个钟头左右，走累了，就在石凳或木椅上休息一会儿，静静地欣赏夕阳将落未落，桥体彩灯演绎的光与影变化，哪怕没有柳絮飘飘作陪，只要灯与影的动静结合，甚至柔软月色也掉进了一波春水里，那是怎样的恬淡与安宁。水润长安、水美东莞的风雅颂淋漓尽致展示出来。其实，政府下了很快决心在茅洲河打造城市公共新空间，什么流彩走廊、童趣园等民生工程已初具规模，想一想就令人充满了向往。做到了清理、巡河日常化，令人怦然心动的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根治，茅洲河成了附近居民休闲、娱乐的好场所。到了黄昏时分，熙熙攘攘的人流散步、长跑，或悠然自得的观看风景，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天黑下来，小苹果的音乐响起，广场舞的热闹和闲适总是伴着欢声笑语，再或者，悠悠的韵曲飘扬在夜空……即使简单，那种与生俱来的快乐和幸福，引来了市民的交口称赞：茅洲河的变化太大，真的出乎意料。在陈磊心里，虽然无法得到治理的具体规划和措施，但水变青了，绿树红花点缀，那更是呵护生态和环境的民生工程，生动了微缩了一幅山水一座城的美美轮美奂、如诗如画。有时，陈磊也会陪着陈大强到河岸走走看看，到处是三三两两的市民欣赏着美景，吮吸着天然氧吧的清新空气，父子俩不由得会意笑了笑，仿佛白花花的河水在心中流过，诉说着茅洲河的精彩蜕变，那也是独特的心路……作者简介
袁斗成，70后，笔名石北、一袁、袁昊、阿成等。先后有散文、小说、诗歌和故事等散见于百家故事、佛山文艺、江门文艺、南方都市报、羊城晚报、广州市日报等报刊，也多次获得各类征文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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