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流金岁月”?

01|
每次来王府中環,都会逛一圈言几又,点一杯茶——碧潭飘雪、普洱、西湖龙井或者其它,然后找一个靠近窗户的座位。
从这个角度看去——
春天的时候,绿草如荫;夏天的时候,纸风车呼啦啦旋转;秋天的时候,落叶纷飞;冬天的时候,孩童在圈起来的雪地上纵情玩耍,年轻父母们在场外紧密关注。
孩子们不会真正懂得,冬日晴朗的好天气、跌倒后再爬起来、父母们的默默陪伴视线尾随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他们拥有的是现在时,而爸爸妈妈们,早已经是过去式;
这一刻,他们的笑容仿佛清澈的水晶,透明得一尘不染,而爸爸妈妈们,只有芳草斜阳外斑驳的回忆;
这一刻,他们的时光,洒满金子般光辉,而爸爸妈妈,披着各自深深浅浅的灰色。
一如有些人喝茶,喝的是一种质地轻盈、颜色清亮的饮料,而有些人,喝的是淡淡清苦、淡淡甜蜜、淡淡苍凉的人生。
没有哪一方更高贵,只是人生阅历、岁月加持,终究难以等量齐观。
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
冬日暖阳是一样的,冬日暖阳是不一样的。
在成年人的心里,它绕了个弯、打了个结、过了一遍筛子……
孩子们的阳光,是成片成片的,一发不可收拾,成年人的阳光,是星星点点的,再怎么炽热明朗都像是伴着魅影。
02|
最近因为电视剧《流金岁月》的热播,把亦舒的原作又翻出来读了一遍。
它讲的是另外一件事,它讲的当然是另外一件事。
亦舒的小说是一回事,亦舒小说改拍成电影,从来都是另外一回事。
小说里的蒋南孙,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将自己活成了“男孙”,在重男轻女的奶奶面前,赢得了一点尊严,在优胜劣汰的社会上,寻到了自己的一点立足之地,也遇到了不可多得的爱人王永正;
小说里的朱锁锁,在男人的世界里长袖善舞,在名利场打过滚,又吃足苦头,最后意兴阑珊地远嫁异地,生下来的女儿交给蒋南孙抚养,一心渴望在澳洲再度“出人头地”。
两个出身不同的女郎、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最终却是一般的苍凉与落寞。
她们曾经年轻气盛,不可一世;她们曾经心怀梦想,志得意满;她们曾经内心丰盈,承载着野心——对事业、对爱情、对自己的魅力……
一个在感情拉锯中隐忍地“求婚”,重蹈覆辙了《第一炉香》里葛薇龙的心酸;
一个在和男人与岁月的较量之下败下阵来,心气生锈地退而求其次,远嫁重洋。
她们摸爬滚打,换来满身沧桑。
她们要的是蜜糖,生活给了她们蜜糖,却给了更多的苦瓜。
她们固然求仁得仁,却远不能够称得上幸福。
那么多的屈辱、那么多的不甘、那么多的能与人言不能与人言的伤疤。
小说里的朱锁锁,渴望的从来都只是对面房子里飘来的面包香,但她一生都没能够得到。
因为从始至终,那都是人家的。
青春岁月在舅舅家寄宿,对过的面包香隔着一条小巷;
饱经沧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一阵阵面包香被其它的气味遮蔽腐蚀。
人生最喜欢和人玩捉迷藏,被玩弄的,又岂止一个朱锁锁?
而这么一晃荡,岁月的轻舟已然驶过千万重山。
03|
到这个年纪与心境,我才慢慢品出了一丝丝“流金岁月”的滋味。
所谓的流金岁月,永远都只能是回忆里的那一页,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那一页;
所谓的流金岁月,听起来温暖明媚,但永远只有在错过的时候才能够知晓那份美艳与辉煌;
所谓的流金岁月,是我们每个人以为生活会不多不少赐予的熊掌,却不曾被告诉里面多多少少都有掺一把砒霜。
落在别人眼里的风采,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暗伤。
那些错彩镂金,只有回眸,才知晓可贵,却已然远在青山外。
是这样的一种苦涩气息,是这样的一种苍凉姿态。
再看“流金岁月”四个字,不由人不心生感叹。
所谓流金岁月,不过只是一场梦。
一场无论你有多少不甘,但不得不醒来的梦。
在这里,它和Gone With The Wind不谋而合。
眼看着巴特勒远去、跌倒在华美地毯上泪眼朦胧的斯嘉丽,何尝没有过这一番“流金岁月”?
那时候,她是每一场ball的唯一女主角,青年才俊纷纷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那时候,她有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总会包容她的母亲和Mammy,而塔拉庄园里的棉花,开了一茬又一茬,父亲粗壮矮小的身影,总会意气风发地随着肆意奔腾的马答答而来;
那时候,她以为人生不过只是一场游戏,在这场游戏里只有唯一的女主角和男主角阿希礼,其余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点缀,充其量也不过只是蛋糕上的奶油,可以蘸一蘸舔一舔,也可以毫不经意不屑一顾……
虽然也有必须节食、必须午睡、必须优雅种种繁文缛节;
虽然也有姐姐妹妹、表亲姑婆流言蜚语、横眉冷对;
虽然自信阿希礼对自己情有独钟却也心知肚明自己不能够常常和阿希礼心心相印。
我们永远在此岸远眺彼岸,我们永远只有趟过那一条河,才惊觉对岸的烟雨蒙蒙、芳草萋萋。
而人生的唯一法则是,错过的永远错过。
04|
“年轻人”的世界,一丝一毫都像是崭新的——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成年人”的世界,一点一滴都像是打了折扣——tomorrow is another today。
之所以打了引号,是因为它们与年龄未必全然挂钩。
我发自内心羡慕那些开朗纯真的人——他们安于事物的浅尝辄止,随遇而安,不计较得失,不顾忌盈亏。
因为我们是这样一群人,看到一朵花的盛放,便想到它的枯萎,想到摘花的无礼,想到该如何处置一朵花的细枝末节,想到对一朵花始乱终弃的不忍。
自然,没有期望没有失望、没有开始无所谓结尾、没有投入亦不怕损毁。
我们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们自以为的安全,其实遍布窟窿地漏风。
但只要一想到——
其实无论我们怎样过自己的一生,都会面临得到与失去;
其实无论如何处置一段关系,都会经历火树银花到细水长流到奄奄一息,这是自然规律;
其实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流金岁月,因为,我们终究会和自己灵魂的沧桑狭路相逢,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总有人正乐此不疲地年轻着,也总有人眼神苍茫地老去。
没关系,人生的一切苦与乐、失与得,其实异曲同工。
因为属于一群人的太阳终将坠落,而另一群人的太阳,也会冉冉升起。
但我们,都曾被岁月赐福镀金。
我们都有着,或者曾有过,属于自己的流金岁月。
-END-
-回眸-
若欲相见,我在一切烟雨朦胧处。
她从撒哈拉里来。
人间哪得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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