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PTSD?来看看他们的自我修复

在过去的2020年中,世界、国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被突变的现状不断地重新塑造着。千禧年的欢潮之后,人们似乎第一次放慢了脚步,被迫地慢下来思考自身以及我们生存的空间与如今的境遇。我们希望在新一年的伊始,去探寻过去一年被改变的东西以及促使它们发生的内在力量,不同生活背景、工作环境、人生阶段的人们在人类危机面前,如何重新定义自我,并重新塑造世界。
本期 客 座 主 编
沈黎晖
摩登天空CEO、唱片制作人、音乐评论人、清醒乐队主唱。1997年成立摩登天空唱片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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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新的转折
01寻找独家故事
邵程
召禾室内设计创始人,Objective品牌主理人。人物摄影:周奇
刚过去的一年对于邵程(Chris Shao)来说充满了戏剧性和忙碌感,而疫情给自身带来的影响,他也比大多数人体验得更直接、更真切。Chris作为上海第一个确诊的美国输入病例,此生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登上了《人民日报》的版面。戏剧性的开头之后,Chris转入了平静的隔离和治疗生活,这期间他正好能心无杂念地思考自己未来的商业规划。“我当时就在想,现在中国的设计很容易就变成设计工厂,我不想变成一个大公司,每天服务房地产客户,我希望能够把设计的上游和下游嫁接起来。”
Objective展览“Overgrown”中展出的艺术家J Mc Donald的装置艺术作品“Cocoon Armoire”抱着这样的新设想,Chris被“放出来”之后,便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中。在2020年底,我们采访他时,他已经基本完成了“上游”和“下游”的计划,一头他正在打造品牌策划公司,从创意设计出发,到策划后的落地执行,另一头他正在装修自己位于外滩的新空间。
人物摄影:周奇
在此之前,Chris于2017年在纽约成立了设计工作室Chris Shao Studio,他以充满天赋的设计方案赢得了纽约曼哈顿、上城区等大型房地产商的青睐,成功开拓了自己的设计版图。一年后,他回到上海,成立了召禾室内设计工作室,在上海继续开疆拓土。而2020年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即在将开幕的新空间里,Chris展现了比以往更丰富的层次和可能性,试图进一步探索当代设计与生活方式之间的多元互动。
卜内门洋行大楼历史照片,1937年位于外滩的这栋建筑本身就拥有有趣的历史,原为,建筑外观显现出19世纪的影子。目前在Chris的规划下,大楼的一楼会以餐厅和酒吧的形式开放,菜单和酒单都是Chris特别为了这栋历史大楼精心设计的special menu。大楼的五楼将成为集合了展览、展示、生活方式体验为一体的集合式艺术空间。
Objective展览中展出的EME Studio的艺术作品“Mesa Humo”,以及艺术家Seungmo Park的艺术装置“MAYA 1688”在五楼一间基本完成硬装的房间内,可以看到被Chris尽可能全部保留的老建筑底色和质感,浓郁底色之上摆放着精心设计的花卉、objective品牌极富当代设计感的家具。这就是Chris想要的状态,空间里原始的故事和当下的故事都不会消失,而是交织在一起,凝结成为新的故事。对Chris来说,“故事性”是他认为自己的空间最独特的地方,也是与其他类型的空间最大的差别。

“我在跨界合作里收获到了乐趣,
每个行业的工作模式不同,
并且每个人可能完全不擅长其他领域的事情,
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平台,
不单单是我们实现跟别人的跨界,
而可以成为我们来促成一种跨界的合作。”
跨界、融合一直是Chris很在意也很喜欢挑战的事情,他一直想跟时尚界跨界做一个展览,把更多时尚领域或时尚品牌的布料用在家具设计上。之前大多的项目中,Chris都在承担着乙方设计师的角色,用他的话直白地说“是做别人的项目”,如今,他拥有了自己的空间,“我很开心,没有了那种担心别人不喜欢的焦虑感,以前都在别人的房子里说别人的故事,这次终于可以说自己的故事了”。
02格林迷踪
周力
艺术家、曾任深圳画院客座画家、深圳大学设计艺术学院客座教授、深圳机场艺术顾问,2015年受聘为中山大学艺术文化创新与发展研究中心、抽象与当代艺术研究所所长。2013年至今,担任广州美术学院客座教授;2015年至今,深圳OCAT欢乐海岸展区盒子艺术空间艺术总监;2017年至今,顺德华侨城盒子美术馆艺术总监;2019年至今,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五工作室主任。
2020年是一个特殊之年,疫情几乎改变了所有人原有的生活轨迹,对艺术家而言,也许绘画里能流露出此时此刻最真实的心迹。周力则用最新个展“格林迷踪”,在广东美术馆以十余幅大型作品体现自己的心思情绪,也传达着诗一般的意境。
《格林迷踪》展览海报
“格林(Green)就是绿色,而格林童话原本是一个偏暗黑色彩的成人童话,在今年用这个词也蛮恰当的,符合疫情出现后给人们带来的悲观情绪”周力在采访中谈到。本次展览的作品也大多完成于这个时期,无法出门的时候,她买了很多花卉,用自然的力量缓解焦虑,在整理花园的过程中,她从时间、观看和思考中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愉悦,也找寻到了新作的灵感。周力用大片的绿色与标志性的线条表达着心中的“春”(或“春天”),以及对绘画本身的探索。
《桃花源》粉色-线之五,The Peach Garden -Pink -Lines No.5,布面综合材料-Mixed media on canvas,200cm x 300cm,2019
受家庭艺术环境的影响,周力于1987年至1991年在广州美术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学习,接受系统性的绘画训练。1994年她旅法于巴黎和阿尔萨斯居住7年。常年漂泊在外的周力于2003年回到了中国,在深圳定居并创作至今。自小练习书法的周力始终对线条充满兴趣,在她看来,人们常常对线条有所误解,认为没有块面那么有力量,但在东方艺术尤其是中国艺术领域,线条才是精华。而在对艺术的探索中,她愈加确定自己的方向,“如果没有旺盛的求知或好奇心,是没有办法成为好艺术家的。”
手稿,综合材料,55x42cm,2020在周力的作品中,线是成熟得最早,最有表现力的语言形式,画面也很自然地表现出线条的动势美感与色彩块面间的对应融合。中国绘画强调勾线用笔的骨力与韵致,所谓“一点一拂,动笔皆奇”,相对西方绘画的线形之美各有奇巧,周力以线条为表现的绘画巧妙融合二者,又自成风格。
“这既是对于这一特殊的创作时刻的标注,同时也是对于波提切利《春》的一次当代诠释,特别是画面中自由舞动的线条,亦恰恰暗合了瓦尔堡笔下的《春》及其内涵。不同的是,后者诉诸图像的间隙与张力,而周力则希望找到一个形式的临界点:一边是童话般的期冀——亦如展览标题所指的深受浪漫主义影响的《格林童话》,一边则是一个时代结束而又不知所往的迷狂。”——策展人鲁明军对本次展览给出的注解
除了艺术家的身份以外,周力也是广州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在谈到与学生的相处时,她说工作室的方向是当代艺术实践,她会鼓励热爱艺术的学生努力尝试,展现无穷的可能性,观念最终还是要落地。与此同时,她也强调好的艺术不是教出来的。
《春》之八-Spring No.8,布面综合材料-Mixed media on canvas,300cm x 500cm,2020
对周力而言,线条在她每件作品里的质感和节奏都是不同的,就像乐章里的“主旋律”,有时线条随着她的思绪行走,有时线条又像有生命一样,需要她去聆听其中的性格与意志,不但可以延续西方绘画发展的脉络,也可融合东方意象的传递。周力总是留着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她也谈到并不喜欢被标签化为女性艺术家,“我就是一个艺术家而已。”
03孤独钢琴家的无为境界
张昊辰
著名青年钢琴演奏家,1990年出生于上海,5岁时便举办钢琴独奏会,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获得第13届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冠军。
从去年7月开始,张昊辰终于恢复了以往忙碌的生活,辗转于国内各个城市之间进行演出。2020年上半年,演出都被取消了,张昊辰度过了一段从未有过的时光。作为钢琴家,他几乎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地停留,这是他第一次在家里待这么久。即便是不像普通上班族要面临没有工作带来的经济压力,张昊辰依然感到有些恐慌,但他很快从手足无措的状况中调整过来,用大量的阅读来填补空出来的时光。在这段被迫按下暂停键的日子里,张昊辰反而对自身的身份感和价值感获得了反向的肯定和认同, “我的工作和身份并不是完全跟日常规划和工作内容有着必然的直接联系,虽然没有演出,但我依然是个钢琴家,只要我心里有着音乐,并不需要每天为了演出而安排自己的日程。”
2019年10月10日,张昊辰钢琴独奏音乐会5岁就登上独奏音乐会舞台的张昊辰一直被赋予了“天才”的标签,他却说自己从未在意这些修辞,性格沉稳的他更关心的是当自我认知和外界发生冲撞的时候,该如何去摆正自己,如何坚持或如何让步妥协。因为“钢琴家是一个孤独的职业,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自己在一起,我们的生活太封闭了,我的工作其实是让自己完全潜心研究,感受自我内心的工作,所以我需要获得外部的灵感,需要打开自己,汲取养分,不然会枯竭的”。
2020年8月7日,张昊辰与指挥家许忠及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合作贝多芬第五首钢琴协奏曲
正如张昊辰曾说的那样,音乐的意义在于对话,在他看来这种对话发生在不同的维度之间。跟世界著名乐团和指挥大师的合作是互相完成对话的过程,也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刺激状况;同时在演出过程中他也通过演奏与观众发生着共鸣的对话。从另一个角度看,作品与作品之间也在“对话”,对张昊辰而言,尊重作品本身的气质,不去刻意地扭曲它,不去刻意地营造一场“对话”,而是本真地呈现就足够了。
“我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音乐可以跟自然环境发生对话。
相比于其他艺术形式而言,
音乐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是最具开放性的一门艺术,
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任何情景中享受它,
它可以跟外部的任意空间发生自然地无缝隙地融合。”
这种本真的、自然的状态也是他想要追求的理想状态。有一次的演出令他印象深刻,那是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个拥有2,000多年历史的大教堂里,他演奏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这部一百多年前的曲子在千年的空间中显得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整个演出的空间并不是封闭的专业音乐厅,那些“年轻”的音符就在教堂的天然环境中四处飘荡。
在张昊辰看来,艺术是关乎成长的,而成长就是打破偏见的过程。他承认曾经自己会刻意追求一些东西,现在则会更加意识到“顺其自然”的伟大之处。在职业生涯上,他也在寻找这样的状态。诸如罗马尼亚钢琴家拉杜·鲁普身上的那种“无为”的特质,便引起了张昊辰的极大共鸣。
04三十即不惑
蒋方舟
作家,1997年起至今从事文学创作。2012年毕业于清华大学,任《新周刊》杂志副主编。现已出版作品十部,代表作有《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东京一年》,2020年末出版新作小说集《和唯一知道星星为什么会发光的人一起散步》。
过去得这一年里,面对世界的巨大变化,蒋方舟获得了一些新的思考,她也正在经历着一个创作者至关重要的创作周期和方式的转变。从2月开始蒋方舟一直在闭关写作,在接近年底的11月份,她终于推出了新书《和唯一知道星星为什么会发光的人一起散步》。它距离上一本《东京一年》已经过去了近三年的时间。
蒋方舟新书《和唯一知道星星为什么会发光的人一起散步》新书完成后,蒋方舟拿给身边的朋友看,大家最多的反馈是,没想到她会写这样的作品。这样评价反而让她很满足、很快乐。这本书并不是她以往最擅长的杂文,而是收录了四篇小说,小说的具体类型也很特别,既非科幻也非奇幻。“一定要定义的话,他们更像是推想小说(speculative fiction),讲述的是这个世界未曾发生的历史和平行时空里的未来。”蒋方舟自己解释道。
图片为蒋方舟在日本旅居时所拍摄年少成名的蒋方舟,跟大部分创作者一样,最初的创作热情来自对自我的表达和纾解。“因为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这种感觉带来骄傲的部分,有激情的部分,但是也有痛苦的部分。所以就通过这种创作的方式去表达出来,但是我觉得自我的表达是会枯竭的,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多精彩纷呈的事情。”因此,进入创作中期的蒋方舟从两三年前就开始感受到并尝试跳脱出过于自我的藩篱,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关注外界,转而关注更宏大的东西。“现在,我喜欢看那种作者隐身的作品,自我只是人性图示的一部分。”疫情期间,她逐字逐句地重读了《战争与和平》两遍,非常感动,“我觉得托尔斯泰完全‘无我’,可以随时化身为一个士兵,一个少女,一个将军,一块石头”。她也渴望成为这样的作者——漠然地看待自己,在所有彰显自我的冲动褪去之后再去创作。
“我自己写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强调这一点,
后来发现还是有一种淡淡的孤独感在,
但是你会觉得每个人他们都去对自己的孤独
做阐释和发出一种声音的时候,
彼此的声音逐渐都有了回应,
我就觉得那种孤独感就被消解掉了,
所以我觉得跟读者交流过程还是挺温馨的一件事。”
在最近一篇日记中,蒋方舟记录了自己在深圳签售的经历。很多读者关于这本新书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关键词“孤独感”。在很多人看来,这种孤独感的流露并非是在这本书里,而是在蒋方舟的生命和创作中都隐隐地流露出一种疏离和孤独,这也许是创作者的某种宿命和特质。
图片为蒋方舟在日本旅居时所拍摄曾经独自一人在东京的生活带给了她巨大的成长和感悟,时隔四年,如今的她俨然已经想好了下一个远走的地点——圣彼得堡。因为她非常喜欢俄罗斯文学,包括音乐和艺术。对她来说,这种陌生感和和疏离性的自我空间能够带给她一种必要的创作视角。“对于创作者来说,不管是任何一种创作者来说,我觉得孤独感和疏离感是一种相对来说必须的东西。有的时候他们其实是抽离去看自己的情绪,而且想如何把这种情绪去描述出来,成为一种创作的动力。”
回看过去的一年,蒋方舟认为,它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更加坚定、更加明确的人——关注外部,理解孤独,享受创作。
采访:Sherry Xue编辑:Sherry Xue、Anson 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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